论民间玩具传承与创新的现实路径

摘 要：在当代，民间玩具的功能已经发生改变，面对民间玩具这一民间艺术品类存亡的关键时期，如何实现民间玩具的保护与传承，是我们当下必须要正视的问题。民间玩具因其文化的本质，而具有利用转化和再创造的价值和功能，运用现代设计原理与方法，从题材与样式、工艺与材料、游戏与互动三个层面加以改进，以符合当代社会的视觉语言加以诠释，使之再次参与到现代生活之中。

关键词：民间玩具 传承 创新 艺术设计

检 索：

民间玩具俗称耍货、耍杂，属于当代民间艺术的范畴。从考古所发现的史前遗物来看，我国民间玩具的渊源甚久，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时期，乃至更早。南宋画家李嵩的《货郎图》中就可辨识的玩具而言，已相当丰富，拨浪鼓、泥人、不倒翁、扑扑噔、风车、竹笛、小灯笼、风筝等等，形成了一幅南宋民间玩具的博览图。

如今，这些昔日里司空见惯的热销玩具，有的已近（经）消亡，仅存的亦较少出现在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中了。它们或被冠之以“手工精品”的名头，以高价待买家收藏；或作为“特色”成为游客“到此一游”的纪念，民间玩具的功能在当代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民间玩具功能的嬗变

功能，是人类造物活动的基本目标和核心内容。唐家路先生将民间美术的功能概括为三部分：实用——生活功能、精神——审美功能、民俗——文化功能。民间玩具的制作带有极强的功利性，如果说民间玩具的审美功能是实用功能的伴生物，那么在当代，民间玩具的功能已经发生改变。

（一）实用——生活功能消失

任何民间艺术品的创造都源于民众生活的直接需要，民间玩具的创制同样具有明确的用途：为生产、生活服务。民间玩具的实用、生活功能包括使用和娱乐双重功能，例如民间玩具中的五毒耳枕既是儿童的枕具，又是玩具。如今，五毒耳枕主要作为民间装饰艺术品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民间玩具已经渐失“实用”和“玩”的功能，“赏”的功能被放大，正向着艺术品、收藏品、精品方向发展。

（二）精神——审美功能弱化

相信万物有灵的民俗信仰，使民间玩具成为了避邪除祟、护生利子、礼乐教化、延年益寿的吉祥物，具有鲜明的信仰色彩和功利寓意。旧时由于医疗条件落后，三周岁以内的孩子易夭折，人们认为这是“邪物作祟”所致。为了辟邪，便搬出了老虎，认为老虎能辟邪驱鬼，民间布老虎玩具应运而生。现代工业的崛起，改变了中国的自然经济格局，工业文明的强大物质生产力，使机械产品成为现代生活方式的物质基础，民众曾经寄托于民间玩具的希冀、愿景等精神诉求有了现实的满足方式，人们寄托于民间玩具的精神诉求不断降低。

（三）民俗——文化功能淡化

在我国的民俗节日中，有“四时八节”的说法，即春、夏、秋、冬四时，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元、中秋、冬至、除夕八节。民间玩具因民俗而生，最大的特色就是融入于民俗活动之中，又在民俗活动中不断得到强化和发展。民间玩具常常与节日的典故、传说相关联，反映民俗节日的内容，是民俗节日的象征，因此，又常常被称作“节令玩具”。例如由中秋祭月活动派生出来的兔儿爷玩具，曾一度成为孩童们的宠儿。随着全球化和城市化进程加剧，西方的洋节日逐渐吸引了现代人的眼球，本土民俗节日日渐式微，导致民间玩具逐渐失去生存的土壤。

二、民间玩具的保护与传承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长河中，民间玩具的发展从未停下过脚步。时至今日，面对民间玩具这一民间艺术品类存亡的关键时期，如何实现民间玩具的保护与传承，是我们当下必须要正视的问题。

（一）推向市场的“生产性保护”

以传统技艺为核心的民间玩具，是历史上天然地与市场互为依存的艺术品类。淮阳泥泥狗、浚县泥咕咕已从简单的泥玩具变成了艺术品，市场已从传统庙会转向了全国以及国际市场，由此可见，市场是民间玩具发展的动力。

属于传统手工技艺范畴的民间玩具比较容易转化为生产力，从而走向市场，实现商品价值。当然，民间玩具商品化必须要正视机械化和批量生产，例如当陕西皮影戏的皮影进入市场后，一些地方开始采用机器压制的方式批量生产代替手工刻制，曾一度出现质疑的声音，认为传统皮影的鲜明个性特征和人情味被抹煞掉了，甚至认为这是文化本质的消亡。“如果没有批量的生产，完全是一种技艺要靠国家来维持也不好，大量地发展生产，就能够从中培养很多的学徒，那这个行业它的发展希望就比较大，对地方的文化贡献就比较有影响。”[1]商品化是民间艺术的当代变异，机械化批量生产使得民间玩具的生产规模扩大、销售渠道更加通畅，利于扩大市场。机器生产和手工制作作为民间玩具生产的两种不同的加工方式，在传达审美情趣、价值导向方面的作用是一致的，加工方式不是决定文化存亡的根本因素。

（二）从自然形态走向科学传承

民间艺术的代代相传主要依靠人民大众，这是一种带有自发性的自然传承过程。“民艺的存亡是由生活方式来决定的，不是某个或某群热心的专业人士仅仅通过呼吁能够挽留住的。我们不能自己生活在便捷的现代化文明之中，却要求别人永远留在传统的农耕文明里。所以说，生活的改变是必然的，但关键是应该怎么改变，在改变中我们应该学会理性的选择。历史永远不能被割裂，被抛弃。民艺博物馆、旅游产品开发、青少年手艺情感培养等，是我多年来努力的方向。”[2]当生活起了变化，民间艺术也会很快的适应而随之“转型”。多样性的传承方式和途径，才能拓展民间玩具传承的广度和深度。

对于包括民间玩具在内的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不做简单复制，而是强调传承者在对现代生活的各种感受的基础上进行；德国在一些村落设有各种保护和传承民间艺术为主的博物馆，以此唤起当地民众的自豪感；我国台湾地区制定了“民间艺术保存与传习计划”，派专人学习即将濒临失传的民间艺术，并投入巨额资金开展保护工作，以期传承后人。民众才是民间玩具传承的真正主人，创造平台让更多民众参与进民间文化，把民间文化还给人民，民众参与越多，民间玩具的传承才有希望。

总之，保护并不意味着让民间玩具永久停留在时间的某一时刻上，也不意味着拼命挽留住一些与现代生活方式及其不协调的艺术形式或文化形式，保护不是保留；传承不同于继承，保护是手段，“传承”是核心，是一个与现实紧密联系的实践过程。民间文化应该是活的，应该参与生活，保护和传承民间玩具不应像文物一样将其封存起来，只有参与生活，才是民间玩具生存下去的根本出路。

三、民间玩具的发展与创新

民间玩具与现代设计之间是一种“相互渗透、互相依存、互相连接、互相影响、互相转化的关系”[3]已得到包括民艺学、民俗学、设计学等学科领域的论证，“因其文化的本质，而具有利用转化和再创造的价值和功能。”[4]当前，民间玩具的发展与创新主要是在深入研究和把握民风、民俗、民艺中的设计思想，从设计学的角度，探索民间玩具与现代设计的契合点。

我们试从如下三个层面对民间玩具创新途径进行剖析：

（一）题材与样式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地域都衍生出独特的视觉语言。惠山手捏戏文是随着戏曲在江南流行而兴盛起来的，因无锡地区“草台戏”深受群众欢迎，艺人们便从戏曲人物的角色、配饰、动作上汲取养分，开拓泥人表现的手法和题材。民间玩具取材于市民生活、民俗事象、历史人物、神话故事等，传达出审美趣味和价值判断。进入21世纪，全球绚丽多彩的多元文化正悄然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取向，取材于国外民间传说、国际风靡的动漫形象逐渐成为现代玩具的代名词，于是我们看到，面塑艺人“更新”题材，捏出了多啦A梦、白雪公主等形象来迎合市场需求，这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呢？抗战胜利初期，惠山泥人的题材曾经出现过高鼻梁的“洋泥人”、披着金色卷发的大阿福、春宫图等低级黄色泥塑，被看作是惠山泥人发展的血泪史。一味迎合市场更换题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国际上的一些国家开始注意到我国传统文化题材的魅力，并开展玩具生产研发。例如高达BB三国篇——刘关张结义套装玩具，取材于我国第一部长篇章回体历史小说《三国演义》，是对三国人物刘备、关羽、张飞形象再设计的拼装玩具，在造型上与国际风靡的变形金刚玩具异曲同工，一经投入市场即获得巨大成功。“所谓‘老样子’，也并不是一律都好，传统里有精华，也有糟粕。”[5]民间玩具发展与创新的核心是传达中华民族优秀的品格与信仰，历史人物、神话故事题材在今天仍不落伍，寻找传统题材与现代设计的契合点，设计出符合当代视觉语言的样式，有可能促进民间玩具重新焕发生命活力。

（二）工艺与材料

竹、木、藤、草、石、铁、纸、布、泥、面、糖……民间玩具制作材料丰富，巧于因借又因材施艺，呈现出崇尚自然之美。现代科技发展，新材料研发，丰富了民间玩具的材料语言；省力便捷的加工手段和方式出现，大大提升了民间玩具的制作效率。民间玩具发展历程中也曾多次出现过运用或改良材料的例证，例如老北京音响玩具扑扑噔，扑扑噔始于明代，发源于北京。是形如葫芦的琉璃制品，底部极薄，容易破碎。扑扑噔在中国民间玩具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反映了工业发达后，工业材料与加工技术在玩具中的应用。

王连海先生认为，改良材料的运用使得民间玩具在继承中发展了，但寓于民间玩具中的固有的稳定而成熟的艺术个性遭到了破坏。是否新技术、新材料的应用都将导致民间玩具传统手工艺价值的丧失？是否要将新技术、新材料的介入与保护传统对立起来呢？

实际上，自“20世纪60年代以后，日本泥玩具的加工方法有了明显的变化，更注重现代技术的应用和材料的深加工。在泥土中添加纤维材料使其成品更加坚固；在加工粘土时，注意研究粘土的基本颗粒形状与组合结构，使成品更加细润平整。重要的是，这种材料的改革，能以保持原有的艺术特色为原则，努力实现现代化与民族化的结合。”[6]事实证明，现代化工艺与材料应用得当，能够科学地发展与创新民间玩具，二者之间不敌对，但应有度，在不破坏艺术特色的前提下，民间玩具大可大胆探索新技术、新材料的应用。

（三）游戏与互动

民间玩具正实现着从玩到赏的华丽转身，这已得到众多学者的论证肯定。“但是，不知是受‘玩物丧志’观念还是什么其他思想的影响，学者们在讨论中国民间玩具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玩’这个玩具最独特的特质，避重就轻地论述所谓玩具的文化特质、玩具的教育特质、玩具的民俗特质……试想，离开了‘玩’，玩具将不复存在，那些依附其上的文化、教育、民俗也将荡然无存。”[7]拨浪鼓是我国传统、古老的乐器和玩具，出现于战国时期，在我国各地、各少数民族地区分布极广，只是名称有所不同。拨浪鼓用途多样，有礼乐祭祀、货郎招徕顾客、逗弄孩童玩耍等功能，但如今唯有玩耍的功能保留下来。

民间玩具的产生与游戏密切相关，主要来源于生产实践，寓知识于玩耍中；互动是玩的过程中人与玩具之间的相互作用，互动被科学家看作是人类最有效的增进智能的途径。王金磊提出“互动偏向性”概念，基于互动双方的参与程度，将民间玩具在游戏中产生的互动分为感官偏向型互动、动作偏向型互动、思维偏向型互动。[8]人们正是通过与玩具互动产生乐趣，形成愉悦体验，因此，从游戏与互动开发的视角来研究民间玩具，将成为民间玩具创新的路径。

结论

玩具是一种独特的文化表现形式和教育手段，尤其是民间玩具，曾经在民众的生产生活中起到过娱乐、启智、强身等重要作用。现代工业崛起，改变了中国的自然经济格局，民间玩具的生存受到严峻考验，突出审美功能和工艺水平，是民间玩具在应对社会变迁中做出的针对性调整，从表面上看，民间玩具似乎已经寻找到了一种在现代社会继续存在的方式，但根本上却是与普通民众的生活渐行渐远。

民间玩具的传承与创新受到来自主客观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一是民间玩具生存发展的外在环境已经改变，民间玩具需要在现代社会重新定位；二是民间玩具的保护与传承需要社会多方面的合力；三是民间玩具的发展与创新需要运用现代设计原理与方法加以改进，以符合当代社会的视觉语言加以诠释，使之再次参与到现代生活之中。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设计学视野下的苏北民间玩具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2012SJD760008）并得到江苏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资助（项目编号：11XWB30）

注释

[1] 刘锡诚：《“非遗”产业化：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4）。

[2] 北京文网，潘鲁生：民间艺术精神的发掘者，http：//beijingww.qianlong.com/4/2007/05/14/82@23668.htm

[3] 李砚祖：《装饰之道》，13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6。

[4] 潘鲁生：《艺术学之道——张道一从教六十年及艺术学思想研讨会纪念文集》，149页，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11-11。

[5] 张仃：《民间玩具锁谈》，38～39页，《装饰》，1997（6）。

[6] 王连海：《中外民间玩具异同比较》，91页，《中外玩具制造》，2004（1）。

[7] 李立新：《玩物自信：中国民间玩具“玩”的特质》，12页，《装饰》，2009（7）。

[8] 王金磊：《中国传统玩具所体现的互动性思维研究》，汕头，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08。

参考文献

1 唐家路：《民间艺术的文化生态论》，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2 陈蓓蓓、廖大智：《传统玩具的功能嬗变》，《装饰》，20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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